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训和小二都没去管糖的事,袁训只沉着脸道:“秋闱中的,不要骄傲。秋闱不中的,也不要气馁。难得二先生今天又来给你们说春闱试卷,中和不中的,全听一听。”

    目光在儿子们面上扫过,执瑜执璞笔直下身子。袁训命他们在正常功课之余,也要听小二说旧试卷,只要加上这是大人才能听的,胖世子兄弟抢着过来。

    “熟读唐诗,不会做也会编。”袁训知道这句话,家学是他开的,方便他为儿子大开方便之门。

    他说过话,就退出去,还是没有说龙显邦。龙显邦对着一地的糖,全散落在他腿边案下面,不安的心里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阮二叔的严厉是出了名的,韩家的小四见到他从前面走过来,小四猫腰就从后面走,是这个学里的笑话。

    龙显邦屏气等着,唯一觉得是安慰的,是表叔不在这里了,等下挨训,脸上是不是会好过一些?

    也许阮二叔骂过,又不告诉表叔,表叔明天就忘记这件事,不会写信和祖父说。

    他这样想着,直到小二开始讲课。龙显邦惊的又一身冷汗出来,二叔没看到吗?

    这一地的糖,自己看着都难过?二叔也许不管。抱着这侥幸的心思,龙显邦安下心,开始认真听课。

    总想等小二闭上眼睛吟咏的时候,把糖收起来。但小二一直瞪大眼睛,别的兄弟们都使眼色笑,龙显邦也没胆子伸手把糖收走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救星来了,一行人带着不客气进来,为首的第一个,青衣飘飘,面容俊朗,却是柳至。

    守门的人跟过来的,讪讪:“阮大人,柳大人说找您。”小二哦上一声,自然是说:“好,柳兄是我认识的。”

    守门的人回去,小二对柳至笑道:“柳兄,我这里教书呢,你有话等晚上咱们说?”

    柳至把屋里扫一个遍,见到执瑜执璞也在这里,更觉得自己来得对。问小二:“你今天说什么书?”

    眼睛在小二手下的一堆明显是试卷的东西上瞄过。

    小二对着他,倒没有遮掩的意思:“这是历年春闱的好文章,我来解说。”

    心中电光火石一闪,小二哑然失笑,对着跟随柳至进来的人一瞥:“柳兄你今天来的意思?”

    柳至把他一通的好训:“不是我说你,你是什么官职?天下人都可以请教!你倒好,三几天里往这里一教半天,你让别人还活不活?还能不能中?还考什么考?”

    小二忍住笑:“柳兄您是来砸场子的?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”学生们哄笑出声。

    柳至面无表情,绝对不会红上一红。这房里他看过,就指着空地对跟来的人道:“阮先生是天下师,没道理他教书咱们不能听!该给多少银子咱们给就是。去,咱们是半路插进来,没有案几没关系。哪里有空坐那里。坐不下的,站着听。”

    学生们傻住眼,特别是和柳家挑衅过的龙氏兄弟,悄悄问执瑜:“这不是咱们家的家学?又不是柳家的。”

    执瑜兄弟机灵,胖世子离席,斯斯文文:“欢迎欢迎。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”

    柳至含笑,对胖世子拱拱手:“打扰打扰。”

    这是对大人的礼节,袁执瑜欢欢喜喜还礼。袁执璞见到,也来做主人:“匆忙备不得案几,我这里还可以坐一个人,有请有请。”

    柳至也对二公子拱拱手,笑容满面:“主人殷勤好客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执璞也乐颠颠,我和哥哥是大人。

    小二没有说话,但他面上的笑容表露他的心思。柳至一句话就让他没话回,又把小二恭维到半天里。

    “你天下师说的书,全天下人都可以来听。”

    小二也乐陶陶,这话有理。

    龙显邦趁机把糖全收起来:“我这里也能坐人。”至于坐一屁股糖迹,龙显邦就不管了。

    很快大家安顿好,柳垣在外面微笑,袁家的家教不错,世子兄弟和先生不阻拦,别人说话不算。

    见柳至和世子兄弟告辞,又和小二辞别,走到房外却不离开。柳垣以为他不放心,在这里又盯一会儿,悄笑道:“都坐下了,书摆腿上也能念,你去衙门吧。”

    “再等会儿。”柳至不走。

    房里小二也当他是不放心,不是怕自己藏私,就是怕学里的学生欺负柳家人,小二就开始讲解,也有心让柳至听听,我小二不会误人子弟。

    柳至依然站着,一刻钟后,也许站得枯燥,在院子里欣赏山石。柳垣不明就里,还以为柳至要盯这半天,也陪着他踱步。

    家学开张那天,是柳垣来送的礼,把这里逛过。这就指点给柳至看:“这边是睡觉的地方,是了,你是担心咱们的人中午没地方休息?不然破费几个钱,让他们附近的小客栈里睡睡?这秋天马上就冬天,不午睡又有什么。”

    柳至微笑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让柳垣:“你接着说,那道门通往哪里?”

    “那是演武场,那边角门紧闭,是袁家的园子。这家学幽静,是园子里隔出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正说着,角门“吱呀”一声,开了。先出来两个婆子,随后两个管家妈妈模样的人出来,后面丫头们簇拥着一个美貌妇人出来。

    忠毅侯夫人宝珠。

    柳垣是吃一惊,心想她怎么来了?柳至却是笑了,迎上去施一礼:“有劳侯夫人到此,愚兄我这厢有礼。”

    宝珠回他:“叔叔少礼。”

    柳垣窃笑,你们说的在一个意思上面?

    也上来见过礼,心里恍然明白,又把柳至佩服到骨头里,他哪里是不走,他是在等袁家出来个主人说话。

    这袁家什么听到消息就要出来个主人呢?这个倒好猜。柳垣柳五一早对袁家的评价,全是袁家有太后,所以表露出来的多是正气。柳家来人入学,他袁家只要不是出来骂人的,就只能出来招待的人。

    见忠毅侯夫人果然是说:“听说叔叔到来,我赶紧过来。请问叔叔府上过来多少人,打算过来几天?我也好备下使用东西。”

    柳垣咧嘴嘻嘻,谁出门求学还背着书案,这里备下最好不过。

    柳至呢,更稳稳的回:“有劳弟妹,但先请问这学里一年一个人出多少银子,我这里也好奉上。”

    宝珠就告诉他,柳至也就告诉宝珠来多少人,打算听小二讲课直到殿试结束。

    宝珠当着他们的面让人:“学里凡是阮二大人来教书时,每天加这么些人的饭食,让这里的管事备下这些人午睡的床铺,学里该发的纸笔也按例给出,开库房,把案几如数拿出来。”

    柳垣听一句,对宝珠躬一次身子。宝珠含笑退一步,不然她还礼还不过来。她说完话,柳至也把银票准备好:“请弟妹收下,多出来的以后再算,以后说不好还要再加些人。”

    宝珠报一个数儿出来,随手交给丫头。袅袅再行一个礼,知道这两个人不会久呆,宝珠从角门进去回房,铜锁叮当几声,婆子们从里面把门锁上。

    柳至这就不踱步,也不对这里的房子到处好奇。一拍柳垣:“走。”两个人走出侯府门前的街道,柳垣大笑出声,亲昵地给了柳至一拳:“真有你的,给了束脩就过了明路,你怎么算到侯夫人会出来?”

    柳至悠然:“人家这是能抗苏赫的老婆?你当是你老婆,这点儿事情她还能处置不好?”

    两个人嘻嘻哈哈离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什么?”暮色黄昏中,袁训把加福抱进房里,就听到宝珠说这件事。袁训脸黑黑的,把女儿放下地:“这也太皮厚了吧?他柳家没有家学吗?”

    宝珠嗔他:“看你?要是你在家,你也会跟我一样办理。”袁训翻眼对天:“你还收他们的银子?这明天来得理直气壮。”

    “都收,为什么不收他们的?你不收,人家不来了?”宝珠取笑他:“侯爷也有不会过日子的时候,你不还是杂货店的少东家出身?”

    袁训没好气:“我遇上这种主顾,从来亏大发。”还想再说几句,加福催着:“爹爹母亲,去见曾祖母和祖母,然后吃饭,加福要做功课。”

    袁训就不言语,和宝珠女儿去母亲房里。执瑜执璞先过来,见到父亲就炫耀:“今天我当主人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我也当了,柳叔叔还行的礼。”

    宝珠瞅瞅自己丈夫,这会儿你倒是再说不好啊。袁训满面笑容,拍拍儿子们脑袋:“全是好孩子。”小六慢吞吞玩着玩具,袁训叫他:“要和哥哥们学一学。”小六说声好。

    晚饭后,加福做功课,侯爷继续对宝珠抱怨。宝珠塞本兵书给他:“看书,对着书唠叨。”

    侯爷没看一会儿,放下书继续抱怨。宝珠把他轻轻一推:“看你女儿今天用的纸还是好的,”这才把侯爷嘴堵上,老实的去眼馋女儿的文房四宝。

    第二天张大学士知道,大学士拍案叫绝:“这个主意好,避免他阮英明去给袁家吃独食。”把他们家的人也送来。第三天,又来一批熟悉和不熟悉的官宦子弟。

    忠毅侯装模作样气的已经不会抱怨,宝珠收下来,另给开大房间,又怕小二累到,和小二商议,把各家里的好先生请来讲课,也避免他们回家自己吃独食。

    柳家的先生们是头一个去请的,柳至对柳垣笑,柳垣对柳至笑。“怎么样,人家这不是一般的老婆,吃不了亏。”两个人一起这样说。

    ……。

    “他们这是想独霸科场吗?”欧阳容冷哼一声,画得精致的妆容皱眉头歪嘴角的拧成一团。

    欧阳住在她面前:“这是各家都把自己家里往好处收拾。娘娘,咱们家里你也得上心了。”

    他希冀的和妹妹对对眼光,对你说过好些回官职,你只当耳旁风。你看看柳家袁家,还有张家等京里有名的人家,卯足了劲要得官职。

    “妹妹,家里好才能帮得上你。”欧阳住劝道。

    欧阳容这一回没有直接反驳,而是半吐半露:“我也为你们着想啊,可你们为我想一想,皇上是个不能听人说半句政事的人,我要为你们说话,得有缘由是不是?”

    这是几年里,欧阳容头一回松口。欧阳住大喜,道:“那咱们来一起想想办法。”

    他心里早有看好一个官职,所以故意道:“妹妹要给我们谋什么样的官职,定下官职,才好定主张。”

    欧阳容淡淡:“父亲和哥哥难道没有说过?说出来给我听听,我们定主张。”

    欧阳住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,他舔舔嘴唇:“刑部侍郎,妹妹看怎么样?”

    由一个赋闲在家的官员,一跃而至三品侍郎,这难度总不小。但欧阳容目光一跳,随即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猜测她的心思,欧阳住脱口:“妹妹也想过?”

    欧阳容的隐痛让引动,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怒火:“我怎么没想到过!你对我来说,袁柳急忙忙为自己家里着想,我也为自己家里着想。但我为家里着想,就得先除去这些人。”

    眸子阴沉:“这些全是我们的拦路虎!”

    欧阳住也这样想:“我们家也有应试的人!但不把袁柳扳倒,就当官也不趁意!”

    “要当官!就要去刑部!兵权由袁家说了算!梁山王又是他的亲家!哥哥要当官,去能查他的地方,又能制约柳至的,只有刑部侍郎最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信他柳至公事没有错,只有我去刑部,才能拿住他的把柄!”

    兄妹一人一句,都暴露出自己的心思。要发家,先收拾人。

    “可你们怎么能去呢?”欧阳容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欧阳住坏笑:“你哥哥我能查案子不是?”欧阳容眼睛一亮:“哥哥你说?”

    “妹妹你想想,他柳家的对头不少,要是死一个再死一个,他家会往自己身上扯吗?这个时候,就要有人站出来,明查秋毫地把犯人揪出来。案子一出再出,这个人一揪再揪……”

    欧阳容微微地笑了:“哥哥你有这样的手段吗?”

    “娘娘您听好,那梅吕二家如今同我们家不好,姓梅的,纠缠我娶他女儿为平妻,”

    欧阳容怒骂:“胡扯!”

    “吕家的,让父亲答应二弟明媒正娶。我和父亲早就烦他们,不如在京外把他们一刀……”欧阳住露出狠厉:“安排几点证据,处处对柳家不利,他柳至在不明原因的时候,想来会隐瞒,我来揭出来,妹妹你看怎么样?”

    欧阳容垂一下眼帘:“不会连累到自身吧?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,只要你做得巧妙,哪怕一时扳不倒柳家,也算一道脏。”

    欧阳住阴阴地笑了:“娘娘您还没有看出来吗?柳家袁家不是一下子砍倒的,就得一下一下的放倒。不管事情真不真,满京里今天乱猜,明天乱猜,全是他们家,他们慢慢的就好不了。”

    欧阳容断然:“好,你只要有这样的能耐,我拼死也为你进言!”

    “妹妹放心!哥哥我是一条计接一条计,黑过柳家黑袁家,黑过袁家黑柳家,这不是三几个月的事情,但一年一年的,直到妹妹生下小皇子,哥哥我也办成了事。”

    欧阳住在这里停下,对欧阳容身子看看:“妹妹要快些有动静才好。”

    欧阳容烦躁上来:“这个不要你管!”

    欧阳住噤声,不敢再说就此辞出。欧阳容一个人在殿中,慢慢的流下泪水。

    她也想早早有孕,而且仗着时不时的有宠,缠的皇帝答应,给她看最好的太医。但一直没有,她又有什么办法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鲁豫谨慎的把袁训约到镇南王府,袁训坐下来就笑话他:“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大气?我家里不让你进吗?还是欧阳家绊住你的腿。”

    鲁豫冷笑:“等我说出话来,看你还有风凉话?”

    陪坐的镇南王起身:“我的事情完了,你们慢慢说。”

    只剩下鲁豫和袁训,鲁豫更沉着脸:“你知道欧阳家最近打什么主意?”袁训漫不经心:“听你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从上个月起,就不时的盘问我与柳至不和的事情。我以为他们挑唆,一直敷衍。直到昨天,我想明白了。他问的其实是刑部里当差的具细。莫不是这父子二人打刑部官职的主意?”

    袁训稍有些注意力集中:“想得美,但刑部是好去的吗?”

    鲁豫沉声:“所以他们问我历年刑部官员有没有特例,办什么样的案子叫大案,大案能不能引进官员这些……”

    袁训微微一笑:“想的不错,但刑部当下空缺就那个侍郎缺,而且有人选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这是鲁豫落马的官职,不由得他脑袋一热,满面涨红上来:“什么时候定下来的,这个人我认不认得?”

    袁训黑亮的眼光在他面上。

    鲁豫愣神:“你看我做什么?我在问你……”忽然就哑然无声。

    袁训不说话,两个人你看我,我看你,鲁豫泛起满眼泪水。

    “您一大把子年纪,能不能让后生小辈看得起你。我为你筹划,你哭什么!”袁训扭过脸儿不看他。

    鲁豫用袖子擦干净泪水,忽然也脾气上来:“我哭我的,不要你管!”

    袁训笑笑:“好吧,那咱们说你能管我也能管的事。”

    鲁豫闷着头,手指尖全是颤抖的:“柳至他不会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你比欧阳家好。”袁训拿他开玩笑。

    鲁豫信以为真,手哆嗦的更厉害:“那有劳你去对他说,他家里中举的人在你家进学,你总能找到机会,他也算欠你人情。你对他说说,让他不要阻拦。我会用心当差,但是,”

    胸脯一挺,精神头回来,眸子炯炯亮:“他就是答应,我也不会徇私舞弊!”

    袁训翘翘大拇指。

    哪怕袁训还是笑谑,鲁豫的泪水也再次夺目而出。他夺路就要离开,又想到话没有说完,扭身飞快地道:“听欧阳家的意思,想自己犯案栽赃给人,他自己破。所以我不敢去你家说,他们家要针对的人,不是你,就是柳至。柳至我才不管他,你自己小心。以后我还是约你出来见面,也好多多探听消息。”

    没有再问袁训怎么让柳至答应,鲁豫针对袁训的时间,超过信任袁训的时间,但鲁豫就是信他,这就大步出这房里,找个僻静地方去流泪。

    袁训在他身后若有所思:“自己犯案自己破?还能栽赃给我和小柳?这能是什么事情……再也没有比梅吕两家死在路上更合适了?这在京里当官还真是热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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