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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她配合地说道:“您觉得发生过的事,能轻易抹杀吗?”

    “冯姑娘,在下知道您也是被迫的……”秦业待还待安慰,却发现,无论他再说什么金玉良言,面对上冯玉儿,都显然虚伪至极,凉薄冷酷。

    “刚被卖到百花楼时,我还不到五岁,整日被老鸨和龟奴打骂,”冯玉儿再给他一个机会,若是他收回之前的话,一切就罢。

    “开始之时,我也想过逃,可每跑一次便要挨一顿打,我的腿因此折过两次,他们还有更恶毒的法子……那些人简直就是蛇蝎心肠。”冯玉儿柔弱地说道。

    秦业随之叹了一口气,他很早便听人说过,青楼老鸨们为了逼娼女们乖乖就范,使出的手段凶残到常人无法想像,由此可知,冯玉儿当年曾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和痛苦。

    只是,即便对这样的女子一直抱有深切同情,但太子不在乎她身上的污点,要堂堂正正娶冯玉儿为妻时,秦业心中依旧是不赞成的。

    冯玉儿曾经为娼一事,注定她不可能成为一国之母,即便徒冯玉儿跟太子的时候,还是位清清白白的姑娘。

    身为一国储君,太子的妻子必须足以与他匹配,至少名节应当无可挑剔,然而便是在这一点上,冯玉儿已然输得无可挽回,早失去了站在太子身边的资格,甚至做个妾侍都不够份。

    秦业明白太子对这个女孩感情极深,他自不会做拆人姻缘的事,于是便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,进谏太子金屋藏娇,将冯玉儿妥善安置,至少在太子大局已定前,不要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,而所谓名分,不提也罢。

    令人想不到的是,他的进谏还没说出口,他就看到了太子的决心,他理智吞下了口中的话,转而来劝冯玉儿有自知之明。

    自来秦业都认为,好男儿以扬名立万为第一要务,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暇点缀,比如他自己,娶过妻也丧过妻,曾有一两位红颜知己,却从没到深陷情爱,非某人不可的地步,到该放手时,他拍拍屁股便走,从不带一点留恋。

    对于太子的决心,秦业无法理解,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。

    他曾认为徒元徽完美无缺,几乎可以说没有一点软肋,而这便是秦业心目中真正的君王之相,永远在洞若观火,时刻高高在上,一切尽在掌握,不会给敌人任何攻击的机会。

    然后秦业终于发现自己错了,太子也是人,如何能没有软肋,而且他的软肋甚至可以致他于死地,那便是冯玉儿。

    秦业甚至可以想见,若太子真得偿所愿娶了冯玉儿,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,他将会经历如何的压力以及毁灭性的打击。

    这一回,秦业可能要对不起太子爷了。

    “冯姑娘,恕在下直言,为今之计,”秦业又思量了一下,再次确认自己的考虑没有错漏,“这京城还是不要去了吧!”

    冯玉儿并没有给出答复。

    秦业忍不住道:“冯姑娘,太子爷对您情根深重,处处为姑娘打算,姑娘也该体谅他,四皇子贼心不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,秦先生不用再说了,”冯玉儿将脸扭到了一边,“是我太贪心,忘了既已身落风尘,再与洗净之期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这么说,”秦业忙拦住她,“日后姑娘再有什么难处,太子爷一定还会帮您解决。”

    秦业还没有告诉冯玉儿,为了弄掉百花楼,徒元徽以追查被拐幼童下落为名,严令刑部派人到各州府核对走失人口,着重盘查可疑青楼,并让林文烨亲自下来,单独审问百花楼一干人等,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掉了冯玉儿在百花楼的印迹,自是为了给她一个清净的将来。

    冯玉儿淡淡地说道:“秦先生,您这几日辛苦了,不如先和我姨父去歇息一会吧!”

    “姑娘,你有什么打算?”秦业见冯玉儿没给确切的回应,少见地失了分寸,急切地要从冯玉儿口中得到他期盼的答案。

    冯玉儿突然笑得诡异起来,说道:“放心吧,我会让您满意的。”

    后花园外,杏月早等了多时,一见冯玉儿和秦业出来,便笑问,“秦先生何时到的,可是来接我们姑娘一起回京?”

    秦业不置可否,只问:“这些日子在苏州府过得可好?”

    “别提多好了!”杏月大笑,“姑娘有爹有娘,简直没有更好的了!”

    迎面遇上了周云厚急忙过来,这边冯玉儿上前拜见了周云厚,道:“姨父,没想到您也过来了!”

    “倒是多亏秦先生向太子爷保举,”周云厚很是兴奋地道:“婉瑜儿,跟你说件好事,可是连你三姨母都不知道的哦,我要进京为官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好事!

    冯玉儿自己也很悲剧,家里爹娘指不上,只能指着姨父成为自己的助力。

    冯玉儿瞧了一眼秦业。

    “周大人要到内务府任兰翎长,自是受到提拔。”秦业轻描淡写地答道。

    “那真要恭喜姨父了!”冯玉儿笑着应道忙。

    “你三姨母可老说我没出息,为了上回那事,差点要和我和离,如今你瞧,我可是连升二级,看这婆娘还敢说什么!”周云厚果然是武人的性子。

    冯玉儿笑了笑,说道:“杏月回来了,姨母想来这会子应该回来了,您可不得急着去报信?”

    周云厚点了点头,说道:“待会就去,这几日秦先生派了些活计,好在我还算不辱使命,对了,有一件事得和你说说,我们刚从金陵回来,那周得财已被判了斩立决,她婆娘珠儿你大概不知道,以前是您娘的陪嫁丫头,她招认周得财杀秃头三之时,自己是帮凶,也被判了死刑。两人在牢狱据说接受不了,纷纷撞墙自尽了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是,他们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,然后被虐杀了。

    冯玉儿目光一闪,对此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徒元徽来的密信中,对于这两个,他可比自己更恨这两人,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死去。

    “可问过他们,为何要杀秃头三?”冯玉儿还想知道些具体。

    秦业这时候回答:“周得财勒了您家老夫人后逃出门不久就遇上了秃头三,周得财欠了秃头三开的赌坊一大笔钱,秃头三逼周得财还银子跑路,两下发起争执,这才丢了性命。”秦业说着,悄悄向冯玉儿递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冯玉儿低下头,供词隐去了当年自己被拐之事,怕也是徒元徽的授意。

    ****

    时令快到初冬,天气已然变得有些凉,冯玉儿回到屋里却呆呆地站在大开着的窗前,任由冷风呼呼吹进来,竟似毫无所觉。

    贾敦和贾如意聚了聚回来,见女儿一动不动站着,一副心事重重模样,立时心疼得不得了,上前关了窗,又摸摸冯玉儿的脑袋,免不得叫起来,“我的儿,你发热了!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。”

    一通忙活之后,贾敦终于将女儿安顿到了床上,待喂过药后,又逼着冯玉儿阖上眼休息。

    虽依着嘱咐闭目向内躺了,冯玉儿问道:“秦业可离开了府里?”

    秦大哥也不叫了。

    贾敦点点头,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冯玉儿继续冷眼看着外面,晚上回去便写信。

    这外面保护不了她,这东宫她还真必进不了。

    “杏月,婉瑜儿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?”冯玉儿听到贾敦悄悄地在向杏月打探。

    “没有啊,刚才在后花园门口,姑娘还挺高兴,和秦先生和周大爷说了好一会儿呢!”杏月也是很不解,“怎么一回来就怪怪的了。”

    贾敦叹了口气,“怪我当年没照顾好她,若是在我身边平平安安长大,也不会遇着那么多磨难,好好的丫头心里总像是藏着事。”

    杏月不免劝道:“太太,以后姑娘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,您也要放开些。”

    “为人父母,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儿女平平安安,”贾敦怕吵了冯玉儿,拉着杏月坐到一旁,低声道:“当上贵人虽好,却未必能如一般女孩儿家过得舒心,我倒盼着婉瑜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,然后生儿育女,孝敬公婆,和丈夫相敬如宾过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,太太对太子爷并不满意啊!”杏月捂着嘴笑道。

    贾敦一摇头,“哪敢说什么不满的,只是齐大非偶,先不说我家这小小六品官之女能不能被那些贵人们瞧得上,便是她真进了东宫,少不得事事看人脸色,连贾府这一般公卿之家都会勾心斗角,何况是在宫里,我这当娘的如今不能不担心。”

    冯玉儿心下一暖,也不必做伤心模样了,让家里人难过。

    “太太放心,太子爷对姑娘好得不得了,一定会护住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丫头还小,哪里知道,像太子爷这样的男人,做的都是大事,如何会将女人一辈子捧在心上,如今婉瑜儿是颜色正好,待过个十年八载失了美貌,太子爷的心自然不会在她身上,我女儿的苦才算真正开始。”贾敦很是悲观地预测。

    “您是说,太子爷有一天会冷了咱们姑娘?”杏月一向单纯,哪会想得那么深,被贾敦的话一说,免不得心里也觉得不对付。

    贾敦回头瞧瞧床上似乎睡得深沉的冯玉儿,道:“我不盼她大富大贵,只要每天快快乐乐,不要有那么多心事便好。”

    冯玉儿听到这里,开了口:“娘,您等一会儿,我有事和您说,还有杏月,你也别走。”

    冯玉儿将秦业的话说给了两人听,以后就是让家里离他远些,谁知道……

    “婉瑜儿,为娘有罪!”贾敦这会子抱住冯玉儿,哽咽不止,“我原还以为你真是被秦家人收养,谁成想竟是被卖到那害人的地方,都怪我当初没看好你!”

    杏月看了看冯玉儿,只得将生气的话吞下去,帮贾敦抚着背道:“太太,您想开些,我们姑娘还算是好的,遇上了太子爷,如今总算否极泰来,您不要太过自责。”

    冯玉儿平静地说道:“娘,我是还干干净净的时候跟了太子爷,没有污糟人家。”

    “可一想你这些年受的委屈,娘心里过不去!”贾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   “那些都过去了,秦先生和我说,百花楼已然被抄,王子胜给贬到了老远的地方,这些都是太子吩咐他办的。”

    杏月这时候也红了眼圈,说道:“姑娘,太子爷对您多好啊,既是这么着,您还忧心什么呢?赶快写信告上那坏东西秦业一顿。”

    冯玉儿说道:“娘,还有杏月,我打算不应选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姐,您在想什么糊涂事呢?”杏月惊叫道:“太子爷为您做了那么多,您这是要抛下他吗?”

    “儿啊,你得想清楚,”贾敦也擦了泪劝道:“这么就放了手,你可考虑过如何和太子爷交待,还有,你已然跟过他,日后若是另嫁,太子爷能点这个头吗?”

    冯玉儿突然试探地道:“便是做不成他名分上的妻子,在我心里,他永远是我丈夫,我只在心里守着他,便是我日后死掉,也叫人将我一把火烧了,骨灰就洒在他龙寝之地的随便哪条阴沟里。”

    贾敦大惊:“你的意思,再不嫁人了?”

    “娘,以后我便陪着您二老,有朝一日他也南巡,也不用来看我,我躲在人群里偷偷瞧他一眼便满足了。”冯玉儿说出了最终的试探:“对不住,娘,您二位怕是要养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,您这样太委屈了,”杏月信以为真,连忙劝道:“既然太子爷都为您安排妥当,您便遂了他的愿,日后就算出什么岔子,自有太子爷周全,他那么厉害,您不必忧思过甚。”

    贾敦又忍不住哭了:“我的女儿最是清白,都是被人所害的。”

    “娘,女儿不孝,竟是连一份脸面都不能给您挣了,以后怕还会累您二老惹人耻笑,”冯玉儿低下头去,做哀切模样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觉得好,娘不在乎什么脸面,”贾敦替冯玉儿擦了脸上的泪,道:“儿啊,以后想怎么做,娘遂你的意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,我也听您的。”杏月暗自叹气,却也是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,这样的家人或许也是真能认的,日后也不能仅仅当做跳板去了。

    听说冯玉儿突然决定不应选了,甚至贾敦还由秦业陪了,带着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去了衙府撤回名牌,众人皆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贾如意少不得过来探问,冯玉儿称病躺在里屋床上,只贾敦一人到外屋见客,见妹妹关心的神情,免不得有苦难言,只能支吾以对。

    “我的傻姐姐,有什么委屈,和妹妹们说便是,”贾如意问道:“当初妹妹在海云亲眼见过,太子爷把咱侄女当成个宝,钱家也在讨好着侄女,这回又说好让她应选,莫不是他那头变了卦?”

    贾敦直摇头:“不是,是婉瑜儿身子不适,得了染疾。”

    贾如意可不信,人现在住在她家里呢。

    “大姐姐,婉瑜儿这是主意定了?”她大姐向来没主见的,这般撤了,定是侄女和秦业的意思,这倒不是她能管的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明儿个便回苏州府,”贾敦很是歉疚地道:“累得三妹妹跟着白高兴了,只我家婉瑜儿没福气。”

    “不选就不选吧,”贾如意反而开解道:“不是有人说吗,那宫里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,谁家女儿进去,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,如此也好,回头我帮婉瑜儿留意着,真不行给您和大姐夫相个上门女婿,这日子过得可比家里养个娘娘惬意。”

    屋里的冯玉儿也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事实上是,贾如意刚得了丈夫升官,也入了太子爷的眼,她清楚是看在冯玉儿的面上,冯玉儿现在不能应选,可能真出了什么变故,但是这次她丈夫和兄弟逃了罪责,还因为冯玉儿升了官,这情儿也就不能不顾。

    贾敦勉强笑了笑:“就这么说吧!”

    贾如意见贾敦伤心,将人都挥退了,就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:“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,回头让那太子爷挑一个最尖酸刻薄,心思歹毒的太子妃,两口子闹上一辈子,最后太子爷被她害得众叛亲离,皇帝当了也是孤家寡人!”

    贾敦忙上去捂住她的嘴,道:“你还真敢胡沁…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如今婉瑜儿有爹有娘的,进不了东宫也没什么大不了,我这便带她回去,日后得空,你们多到苏州府走走,好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
    这一天晚上,冯玉儿用《论语》写了一封密信偷偷交给了周云厚。

    周云厚看着冯玉儿被披风包裹严实,有连夜隐秘过来,再看冯玉儿那冷漠的目光,哪里有白日见到那样大方有礼,柔弱温顺的侄女形象。

    “周大人,我父母懦弱,日后怎么用都用不上,算来,你便是我唯一得用的亲眷了,我进了东宫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,你知道该怎么办的!”冯玉儿清清淡淡地说道。

    周云厚触及冯玉儿的眼,不由地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对了,让太子这么费尽心机地帮侄女安排,这侄女岂会只会无害就可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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