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碍于保密守则,他只能轻轻一问。

    “喏,你看!稽疑院三十分钟前刚通过的。”邓文辉大笑,把电文递了他,再又欢快的击掌,“我就说吗,总理一切都计划好了,在土改议案提交稽疑院之前估计就讨论好了。地主们不是要护宪、不是要律法吗?那咱们就给他们律法,看谁玩的过谁。来人啊,让城外头的农兵都撤回去,告诉他们咱们赢了!”

    城外头的农兵知道自己赢了,而城内的地主们则在欢呼胜诉,凭借便捷的通讯,比省抚衙门晚十分钟,稽疑院的最新消息传到了美国驻南京领事馆。刚才的欢愉完全散尽,香槟酒瓶子空空如也,一间单独的空房内,护宪党人在商议。

    “国税局怎么能……怎么能征百分之二十的田产税?日本的土地税也才百分之三。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?”汤化龙拿着美国人转交的电报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仿佛断了脊梁。

    “我们要告他们!”刚才外面进来,满脸是汗的徐佛苏道。狂喜的胜利后,居然得到的还是失败,这让任何人都接受不了。此时的他,似乎看到了银安殿那个男人轻蔑的冷笑。

    “告不过的!”也是刚进来商议的张謇说道。“和税务有关的讼诉都归国税局税务法庭管。和上次告滥用军费一样,这案子不说能不能胜诉,立不立案都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让张一鹏把那一百万两银子还给我们。”徐佛苏瞪着张謇,这事情是张謇和唐绍仪牵的线。而张謇之所以这般,除了大生纱厂有诸多棉花地不是开垦的荒地而是耕地外,更多的原因是随着西北植棉区的开拓,大生承受着山西纱厂越来越大的压力——不振兴实业获取低息甚至是无息贷款,已大肆扩充的大生纱厂将无法去山西建新厂;而政府振兴农业大建交通。西北植棉区将会获得越来越大的成本优势,当哪天低于美棉、印棉价格的西北棉花运销江南时,便是大生纱厂破产之日,这一天,不需多少年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张謇满脸委屈,他道,“云博已将案子审完了,结果也是你们赢。现在叫人家退钱,这是哪里的道理吗?”

    “可赢了也相当于没赢啊!这钱花的太不值了。”一个判决卖一百万两银子,这比清末买巡抚还贵。贵不打紧。可到头来这判决居然无效,真是要把人肺给气炸了。这可不是窑子里打茶围啊,这是一百万白花花的银子啊。

    “运奎……”梁启超面色不予,初闻稽疑院征收土地税的他还是有些事不太了解,“四先生,这土地税之前似乎是没有的,怎么现在忽然就有了呢?”

    “土地税开国之前就是有的,只是国税局对此一直免征。家里有地,税单上都有土地税这一栏,只不过素来都是免征的。这和个人所得税是一样的。开始是免征,后来就要不免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能地卖了吗?”汤化龙道,“这是要对土改的那些地征税,要是我们把它们卖给那些少地的人。是否……”

    “卖了?”张謇摇着头,“四亿亩地你卖给谁?现在这时候谁敢买,即便是有人买,耕地交易印花税去年稽疑院开院的时候就定的极高,二十两一亩的地,交易印花税就要三十两。你送给别人别人也不要啊!我看啊,这事情已被杨竟成彻底堵死了,你们要是再不去土改衙门签字,说不定国税局不要你的地,每年就征你们两成地价的税,征到你倾家荡产为止。诸位,事已到此,老朽无力相帮,就此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不想惹祸上身的张謇立马就闪了,土地只是他家产的一小部分,若是不能保全那弃了也就无所谓,关键是不能被土地税拖的倾家荡产。

    张謇一撤,本想再追讨那百万纹银的徐佛苏只好跺脚,他转身无比焦急的看着梁启超,“这事情要传出去,咱们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可就全散了,近两年的努力毁于一旦。任公!本党存亡就在今日,总得想什么办法吧。”

    “还能有什么办法?”汤化龙也颇为气馁,“我们能买通大理寺,却绝不可能买通国税局,国税局可是军管的,不要说收买,便是进去都绝非易事……”

    汤化龙不提国税局还好,一提国税局梁启超就计上心头,他扯过汤觉顿低语几句,那汤觉顿便郑重的去了。待汤觉顿走后,他又看向诸人,冷然道:“我记得以前清廷缴获的复兴会内部文件中提过,革命最要紧不是主义,而是仇恨、是鲜血!谎言再假,只要由鲜血凝成,那就是真的。诸位,这一次就让我们也像革命党那般流些鲜血吧。”

    从美国领事馆所在的鼓楼,到大理寺所在的夫子庙,直线距离超过五公里,即便是领事馆的马车快马加鞭,汤觉顿赶到大理寺见到现场指挥林长民时,地主们游街已快游完了,诸人正热热闹闹准备去秦淮河包些花艇舒坦舒坦。

    “任公是怎么说的?”大理寺附近的洪武街,护宪党们人潮汹涌,满街的店铺都关了门,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护宪党的呼喊声和锣鼓。无数护宪的旗帜下,林长民正站在一副由雇来轿夫抬着的棺材里,被棺前棺后的地主们簇拥着,宛如君王现世,好不威风。可听罢京城传来的电报。他满是振奋的脸顿时凝重起来,眼睛里全是怒火,不过素来明白事情轻重的他,还是忍着性子问明对策。

    “任公说…此下情形。不将事情…闹大,那本党定…定将作鸟兽散,唯有流血方能激起仇恨,让诸人…从土改一事转移到人命一事上来…”汤觉顿上气不接下气,虽然有马车。可到了地头人群密集,他不得不挤过来的。

    “哎啊!”林长民大急,都什么时候了,任公还玩什么理论,他拍着大腿急道:“女内!到底要怎么干?你再不说人就要散了!”

    “任公说,要你带着人冲击国税局。”汤觉顿也急了,不再顾及旁人大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国税局……”林长民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声,立即拍了拍侧面的棺材板,让人把电喇叭打开,他要对着党员们讲话。电喇叭是电池供电的。棺材里不好放,只得找一辆鸡公车将那些蓄电池推着,刚才狂欢费了不少电,是以技术员叮嘱他要长话短说,省得没电。

    “诸君…”林长民对着话筒喊了一句,可队伍的嘈杂声和锣鼓声把他的声音盖住了,只有在近处的一些人听见才回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肃静……!!”林长民不得不学着审判长样子,不但高声,还把‘静’字拖的老长。终于,游行的人们停了下来。秋风似乎也停了下来,满街一两千多人全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同志们!有一个不好的消息,京城来了电报,竟成的大人们听说我们胜诉。马上让国税局增收土地税,税很高,最少是地价的两成!这不单要逼我们卖地,还要用这个法子把我们弄得倾家荡产、家破人亡。

    同志们,法律没有用,主审官再怎么公正。也没办法对付那些本就不公正的律法。在朝廷眼里,咱们就是鱼肉,那些官老爷不在我们身上打主意,不割我们的肉,不喝我们的血,他们就一天也不得安生。

    可谁家的钱、谁家的地是大风刮来的?这些都是咱们先祖兢兢业业、省吃俭几辈子攒下来的家业。难道乎,有钱便是有罪?难道乎,有地心就不仁?我不信!我林长民就是死上一百回也不信!朝廷弄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征地阴招,可有哪次,是正正经经、老老实实的和我们谈征地之事?可有哪次,是真真切切、平平等等将我们这些地主作国家公民看?

    开国以来,咱们交的税还少吗?开国以来,咱们没给复兴会投过票吗?开国以来,咱们没期盼着新朝新气象,决心做一个新国民吗?都有!可有用吗?朝廷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,没要咱们去做新国民,他们根本就不要我们,还要杀尽我们!

    同志们,咱们不能再这般下去了,再这般下去就是家破人亡。来!同志们,都跟着我!跟着我去国税局!去问问他们,为何要收两成土地税?谁让他们征两成土地税的?我们不是人吗?为何要这般苛待我们?”

    仿佛是算好了,电池在最后一句话时用光,电广播里声音一停,满大街都是寂静,大家沉浸在林长民的讲演里没有回过神来。就在诸人木然间,队伍里的行动组长林深带着人呼喊起来,‘去国税局!去国税局理论!’,这些声音顿使刚才林长民讲演的内容又浮现在诸人的脑海。

    于是,狭窄的街道、密闭的环境、狂喜后的落差、群聚的效应,这些终于让满街的人们歇斯底里的狂喊起来:“去国税局,去国税局理论!去国税局,去国税局理论!!”伟大的护宪旗帜下,人群浩浩荡荡往国税局涌去。(未完待续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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