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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光滑的礁石,是坚持不了几分钟的,情况万分紧急。他们奋力向上游跑去,跑到桑顿所在的上游,把先前拉船的绳子绑在巴克的脖子和肩膀上,仔细检查绳子不要勒住了脖子或绊在脚下,不要妨碍巴克呼吸和游水,然后把他送入激流。巴克勇敢地向前游去,可是游得不直,无法到达河心。当他发现这个错误时,为时已晚。他游到与桑顿平行的位置,只差那么一点距离,可怎么也游不过去,只好让水流冲下去。

    汉斯忙拽住绳子,就好像要拉住一条船,紧紧拉住了巴克。绳子紧紧缠在身上,巴克无法挣脱,呛了几口水,沉下水面。等被拖上岸后,已淹得半死。汉斯和皮特连忙扑到他身上,反复挤压,才将他腹中的水倒出来。巴克摇摇晃晃起身,随即又跌倒在地。隐约中传来桑顿的呼声,听不清说的是什么。汉斯和皮特一声不吭,他们知道桑顿此时的情况已万分危急。主人的声音仿佛电流一般,击在巴克身上,他跳起来,沿着堤岸往上跑,一直到刚才下水的那个地方。

    他们又把绳子套在他身上,把他放下水。他向前游去,笔直地游向河心。错一次,绝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了。汉斯均匀地不间断地放松绳子,皮特留心不让绳子缠在一起。巴克一直向前游去,直到与桑顿成一直线。然后转身急速游向桑顿,仿佛一辆急驶的列车。桑顿看到巴克越来越近,带着水流,飞鱼一般游过来。在相近的一刹那,桑顿伸出双手抱住巴克毛茸茸的脖子。汉斯立刻拼命地往树干上绕绳子,巴克和桑顿一起被拖下水面。绳子紧勒脖子,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他们两个纠缠一在起,时而桑顿在上,时而巴克在上,被绳子拖着,坑坑洼洼的河底,一会儿碰到巨石,一会儿撞着水中的沉木,终于被拖到了岸上。

    汉斯和皮特把桑顿放在一根圆木上,肚皮朝下,使劲地前后推压,桑顿半天后才苏醒过来。他睁开眼睛,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巴克。此时巴克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。尼格守在他身旁,不停地叫唤,司科特舔着他湿漉漉的脸和紧闭的双眼。桑顿自己遍体鳞伤,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巴克身边,仔细检查巴克的身体,最后发现巴克断了三根肋骨。

    “就这么定了,”他说,“先住在这儿。”于是他们在此住下了,一直等到巴克的肋骨长好,可以出行,才动身赶路。

    那年冬天,巴克又在道森为桑顿立了一大功。也许这次没有上回那么有英雄气概,却又使他在阿拉斯加的名声,大大提高了好几倍。而这次使桑顿他们大为兴奋,因为他们由此得到了急需的资金。这笔钱使他们到达了向往以久的淘金者未曾涉足的东部地区。这件事是由艾多拉多酒店里的一次谈话引起的。当时人们都在吹嘘自己的爱犬。巴克因为不凡的过去,成为人们谈话时攻击的目标。桑顿坚决为巴克辩护。这样过了半个小时,有一个人说他的狗可以拉动五百磅的雪橇,又一个人说他的狗可以拉六百磅,很快又有人说他的狗可以拉七百磅。

    “呸,”桑顿说,“巴克可以拉一千磅,你们的狗能吗。”

    “能拉动它,还是拖着走一百米远?”马泰森问,他就是那个能吹自己的狗能拉七百磅的波南泽的淘金大王。

    “不只是拖动,他当然能拖着走一百米。”桑顿冷冷地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马泰森慢腾腾地说,并且要大家都听到,“我赌一千美元,说他不能。这就是钱。”说着,他把一袋红肠般粗的金砂,扔在柜台上。

    没有人说一句话。桑顿的大话,吹嘘自己的狗的大话被将住了。他的脸一阵发热,他知道,自己要被大话捉弄了。他真的不知道巴克究竟能不能拖动一千磅的东西,还走上一百米。一千磅,一千磅可是半吨。如此巨大的重量,自己想想就害怕。但他对巴克的力量有足够的信心,可没想到的是,此时所有的人都盯着他,酒店里静寂无声,都在等他的答复,看看巴克是否真有那么大的力气。而更糟的是,他没有一千块钱,汉斯和皮特也没有。

    “外面有我的一辆雪橇,上面有二十袋面粉,每袋五十磅,正好一千磅。你不必担心找不到如此重的雪橇。”马泰森盯着桑顿咄咄逼人地说着。

    桑顿依然没说话。他不知说什么才好。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他注视着一张张面孔,仿佛在寻找着可以恢复正常的东西。吉姆·奥伯瑞恩映入了他的眼帘,那是他的老朋友,马斯托顿的淘金大王。这似乎是个暗示,要他去做他梦中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你能借我一千美元吗?”他低声问吉姆。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奥伯瑞恩答道,说着便把一个鼓鼓的钱袋扔在马泰森的袋子旁边,“不过,约翰,我不相信你的狗能拉得动一千磅。”

    酒店里的人全都涌到街上来看这场赌赛。商人和猎场看守人也留下空荡荡的桌子,来到外面观看这场赌赛,并且纷纷参加进来。街上几百个人身穿皮衣,戴着手套,围在雪橇的周围。马泰森的雪橇已在雪地上停了足足两个小时,摄氏零下六十度的酷寒,早已把雪橇的滑板牢牢冻在雪地上。人们纷纷下两倍的赌注来赌巴克绝对拖不动那辆雪橇,可关于“拖动”的解释却各异。奥伯瑞恩认为桑顿可以把雪橇松动,之后让巴克去拉。可是马泰森坚持不干,他说巴克拖动车子,就是连把滑板从冻在地面上拖起来也包括在内。目睹赌赛过程的人,也大多赞同马泰森,于是赌注又从两倍变成了三倍,来赌巴克拉不动。

    可是无人响应。没人相信巴克有如此大的力气。桑顿自己也疑虑重重。事已至此,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进行。看着这雪橇,看着这一千磅的面粉,再看看蜷缩在雪橇前的十条狗,他的心更没底了,而马泰森更得意了。

    “三赔一,”他高喊,“我愿再赌一千块,桑顿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    桑顿的脸上明显地顾虑重重。但他的斗志却被激发起来,这种心态已把输赢放在一边,不在乎是否能赢,此时除了争斗,已顾不上别的了。他把汉斯和皮特喊过来,问他们有多少钱。他们三人所有的钱加起来才两百美元,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资产,但他毫不犹豫地拿来赌马泰森的六百美元。

    马泰森的十条狗被解走了,巴克被套在了那辆面粉车上。他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,意识到要为桑顿干一件伟大的事。他的肥硕的身体,强劲的肌肉,博得了众人的赞叹,看,他一百五十磅的身体,无一块多余的肉,每一磅都充满了活力和精神。他的皮毛,光亮润滑,从两肩披下的鬃毛,半耸半立,似乎每一根毛发上,都有勃勃的生气。那宽阔的胸脯、粗重的前腿,与身体的其他部分极为协调。其皮下的肌肉紧紧绷绷,像铁一样坚硬。人们摸了摸巴克的肌健,如钢一般。于是自然地赌注又跌为二赔一。

    “嗨,先生,先生,”一位最新的暴发户,斯哥特·姆奇的淘金大王说,“我出八百美元买你的狗,在赌赛之前,出八百美元买他。”

    桑顿摇摇头,他走到巴克身旁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在他身边。”马泰森大喊,“让他自己做,你离他远点。”

    人们谁也不说话。只听见赌徒们喊着二赔一。人们心里承认,巴克的确不同寻常,可一千磅的东西太重了,要十条狗拉得动的东西,他们不相信一条狗能拖得动。他们不愿为巴克下注。

    桑顿跪下了一条腿在巴克身旁,两手捧住巴克的头,把脸贴在上面。他不像往日与他逗乐那样,也没有骂他几句昵爱的咒语。只是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:“因为你爱我,巴克,因为你爱我。”巴克抑制住自己的热情,呜呜地叫起来。

    人们惊奇地看着,这些好像变戏法一样神秘莫测。桑顿起身的时候,巴克咬住桑顿的手,一直咬到牙齿陷进手套里去,才不情愿地放开。这就是他的答复,没有言语,只有爱。桑顿退到一边。

    “开始,巴克。”桑顿命令道。

    巴克先拽紧挽绳,又放松了,这是他学来的。

    “向右!”桑顿的命令在人们的屏气静寂中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巴克身体向右一转,往前猛冲过去。放松的绳子被紧紧地拽住了。一百五十磅的身体猛烈拖拉满载的雪橇晃了晃,滑板下发出令人欢快的碎裂声。

    “向左!”桑顿命令。

    巴克身体向左一摆,又猛冲,滑板下面发出清脆的“劈劈啪啪”的响声,滑板松动了,向旁移动了几寸。人们屏息凝神,紧张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“马西!”

    桑顿的命令如枪声一样,巴克又是往前猛冲。挽绳被紧紧拉住,巴克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起,全身的肌肉蜷曲着,仿佛活物一般,在绸缎般的皮毛下蠕动。他宽阔的胸膛贴近地面,头低向前方,脚疯狂地刨着地面,脚趾在坚硬的雪地上抠成了两道平行的窝槽。雪橇晃晃悠悠,几乎动了。巴克脚下突地一滑,一看客大声呻吟了一下。接着雪橇向前挪动了,似乎在一停一动地走,其实走了之后没停,半寸,一寸,两寸,雪橇渐稳,巴克就势不让车子晃动,平平地向前驶去。

    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,开始了呼吸,这才想起了他们刚才一直没呼吸。桑顿跟在车后跑,用简练而热情的话语,鼓励巴克。车子要走的距离,早已量好,用一堆木柴做记号。等巴克走近柴堆跑完百米时,人们欢呼起来。当他越过木堆听到命令停下来时,欢呼声变为狂吼。人们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,连马泰森也欢呼着、雀跃着。帽子和手套在空中飞扬,人们互相握手拥抱,无论对方是谁,人群变成一个沸腾的海洋。

    桑顿跪在巴克前面,与他头抵头,前后摇晃着,围过来的人们听到他亲昵的咒骂声,他长久地、激动地、温柔地骂着巴克,咒骂中充满了爱。

    “喂,喂,先生。”那个斯哥特·姆奇的淘金大王又结结巴巴地说:“一千美元,我出一千美元买他,先生。一千二百美元,先生,怎么样?”

    桑顿站起来,他泪流满面,激动地说:“先生,不卖,你滚开,这是我最好的答复。”巴克把桑顿的手含在口中,桑顿来回地摇晃他,人们被这心灵相通的情景感染了,他们远远地走了。只留下桑顿和巴克,没有一个人,再贸然来打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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