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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朝堂氛围从未像此刻这般凝重。

    饶是先帝在位时, 突厥人来要挟和亲之事,但那会儿朝廷与突厥打仗还算有来有往,有输有赢,依旧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, 所以后来先帝考虑再三, 又有贺融与西突厥结盟建交,便彻底放弃了与东突厥人和谈。

    然而现在,名将张韬、季嵯已逝,人才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, 突厥人趁中原不备, 先将云州劫掠一空, 而后一面假意进攻甘州,一面派使者来京,说要与中原缔结婚姻, 将妹妹嫁给安王, 实则是冲着云州而去,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, 突厥人已破城而入, 守城官兵全军覆没,连太子也战败被杀。

    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!

    饶是嘉祐帝这等没心没肺的帝王, 听见消息之后也直接病倒了,直到今日才勉强从床榻上爬起,病恹恹歪在御座上,来进行这一场小朝会。

    御座上摆着的是贺融的奏疏, 奏疏是在五天前送到的,可那时突厥人也已攻入云州,别说朝廷根本来不及派兵,就算来得及……当时收到信的嘉祐帝也没有当回事,甚至还觉得贺融有些危言耸听。

    如今在看这封奏疏,嘉祐帝却只觉得痛彻心扉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该怪谁。怪太子不该请命出征?怪三郎的奏疏来得晚?还是怪朝廷未能及时重视警醒?

    无论哪种假设,大错已经铸成,嘉祐帝眼前一直闪现太子被装在匣子里的头颅,心口也跟着一阵阵抽痛。

    他难以自制地想起太子幼时牙牙学语,承欢膝下的情景,想起太子在房州时撑起全家担子的情景,这个长子,虽然是庶出,肩上却背负了嘉祐帝许多寄望,即使是在后来,太子亲近寒门子弟,甚至为其求情,顶撞父亲,父子之间生出嫌隙,嘉祐帝其实也没有想过废黜太子。

    反倒是太子于心不安,疑神疑鬼,总怕自己寸功未立而东宫之位不稳。嘉祐帝知道,太子是不相信自己,才会拼命想要亲自去前线立功。他现在只后悔父子两人没有早点解开这个心结,他也没有早些与太子说明白,否则又何至于此?

    “诸卿……有何提议,都说说吧。”

    嘉祐帝的嗓子已经哑了,是又气又急,怒火攻心,加上伤心过度之后病倒所致。

    兵部尚书范懿当仁不让,当先道:“陛下,为今之计,是尽快派人拦阻突厥人南下的步伐,太原兵少,恐怕拦不住他们,等对方过了晋州,离长安就不远了,此事十万火急,还须立刻出兵。”

    李宽道:“京师目前禁军加起来统共二十余万,维护日常守卫巡视尚可,若要分兵去抵挡突厥人,京畿守卫就会出现缺口。”

    范懿怒道:“李相也是知兵之人,这话却说得本末倒置!若突厥人长驱直入,届时危殆的岂独长安,恐怕中原大好河山都要遭其蹂躏!如今陈巍守甘州,安王守灵州,都是重要关隘,不可轻动,兴王在岭南,离此甚远,只怕赶到也来不及了,除了调集京畿守军前往抗敌,李相莫非还有更好的办法?”

    左相张嵩打了个圆场:“诸位都是为了国事,大可求同存异,为今之计,守住长安是最关键的,突厥人这次的举动非同寻常,臣只怕,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在杀人劫财,恐怕所图更大。”

    “臣赞同张相所言,正因他们所图不小,才不能以等闲目光视之。”李宽的语气依旧很沉稳,并没有范懿那样的火气,也让嘉祐帝稍稍定下神来。

    “晋州少山多平地,易攻难守,很难拦住突厥铁骑,一旦晋州防线被破,长安前面就再无阻挡,而陛下就在长安,帝都所在,王朝气运所系,决不能将陛下置身险地!”

    范懿面色不善:“那李相有什么更好的建议?”

    李宽道:“臣有一言,不知当不当讲,还请陛下先恕我妄言之罪。”

    嘉祐帝急道: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李相就别再卖关子了,畅所欲言就是!”

    李宽拱一拱手,方道:“臣建议,护持圣驾,迁都南下。”

    “李相!”范懿腾地拍案而起,怒声道,“你也知道帝都是气运所系,焉能轻易撺掇天子南迁?!”

    李宽淡淡反问:“那范尚书倒是说说,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?”

    范懿肃然道:“天子所在,社稷所在,强敌来犯,不思抵抗,反思弃城,此非天子所为,值此生死存亡之秋,陛下更应坚守长安,如此军心士气方能稳固如山,否则军民见陛下弃城而逃,还何来抵抗之说?自然更是一溃千里了!”

    嘉祐帝的脸色有些难看。

    其实他听到李宽的建议时,是有几分心动的,但弃城南迁,这名声毕竟不好听,而且范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,大敌当前,还没打,天子就跑,那其他人会如何想?

    紧握负手的动作显示出嘉祐帝内心的挣扎迟疑,他并未明确回应范懿或李宽的提议,反是道:“突厥人来势汹汹,举朝上下,眼看竟无一人能敌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,臣愿往!”贺秀高声道。

    嘉祐帝想也不想就摇头:“你不能离开朕身边,此事不必多言!”

    有太子的前车之鉴,现在他自然不肯再放一个儿子去冒险。

    贺秀有些失望,正待再说,却见李宽朝他隐蔽地摇摇头,亦是不赞同的眼神,只得将后话强自吞下。

    嘉祐帝续道:“陈巍毕竟是沙场宿将,少有败绩,朕想调陈巍去晋州抵挡突厥人,众卿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范懿皱眉:“陛下,陈巍一走,甘州便无人镇守,萧豫对甘州早已虎视眈眈,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!”

    李宽缓缓道:“臣倒以为可行,萧豫虽然也是敌人,可跟突厥人一比,毕竟也是小患与大患的区别,甘州十万兵力,可让陈巍带走一半,再从京畿拨五万给他,凑足十万,让他在晋州设卡拦截突厥人。以陈巍的能耐,十万兵力足以让他拥有胜算。”

    范懿不赞同道:“那甘州谁人留守?”

    李宽道:“陈巍身边有一跟随多年的副将参谋,名嬴子瑜,当年还曾与范尚书一道出征过,您想必也是熟悉的,有他在,萧豫不会轻易得逞的。”

    范懿:“可那样一来,甘州就剩五万兵力了,任是嬴子瑜再厉害,五万人也未必能守住甘州吧!”

    李宽沉吟道:“那就让灵州驰援,据说安王在灵州囤兵十万,也该是时候派上用场了。”

    范懿还想说什么,却听李宽道:“难不成范尚书还有更好的建议?”

    “天子万金之躯,既为社稷之基,亦是臣民之天,无论如何,不可轻易弃城南逃,否则,人心必败。”范懿心头沉沉一叹,语重心长道。

    李宽道:“虽然如此,但准备还是要先准备着,以防不测,否则万一连陈巍也拦不住突厥人,难道要陛下留在长安,坐等突厥人上门吗?”

    嘉祐帝心思烦乱地摆摆手:“那就这样吧,调陈巍去晋州,迎战突厥人,命北衙统领陈谦领五万兵力驰援陈巍,听其调遣;命甘州刺史陶暄并嬴子瑜死守甘州,不得后退一步;再发一道手谕给安王,让灵州注意甘州动向,以便随时驰援。还有,范尚书说得有理,朕乃天子,当为万民典范,不到最后一刻,也不能轻易弃城,高祖皇帝定都于此,朕若轻易逃走,岂非成了不肖子孙?”

    “陛下英明!”众臣应声。

    这声音倒还齐整,只是其中夹杂多少不同的心思,就只有各人心中才知晓了。

    议事完毕,虽然暂时有了统一的结果,但嘉祐帝的头疼病非但没有因此减缓,反倒越发严重起来,他没有回后殿歇息,反倒让人将他抬去皇后那儿。

    虽然后宫之中,嘉祐帝最宠爱者,乃是李氏,但每逢遇见大事与难题,他依旧会到皇后这里来,哪怕听对方说上两句,也能稍稍平复混乱的心情。

    裴皇后如今肚子一日日显怀,行动有些不便,身体也变得容易困倦,但朝堂内外的动荡依旧让她悬着心留意外面动静,肃霜担心她的身体,有时候不肯多说,她却对肃霜说,你现在不告诉我,将来反而是害了我,我幼时丧母,未出阁则丧父,并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。

    是以当看到嘉祐帝揉着额头被人抬进来时,裴皇后几乎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:朝议的结果必是让皇帝不顺心了。

    她迎上去见礼,嘉祐帝握住她的手苦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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