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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“没问题!”阿六一口答应,雄心勃勃。

    陆追看了一眼陆无名:“爹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管安排别人。”陆无名凉凉道,“至于我要做什么,不需你吩咐。”

    陆追老实道:“哦。”

    杨清风兜着手,在一边冲萧澜挤眉弄眼,还能做什么,无非是跟屁虫一般守着儿子,免得被那老妖婆伤到,看这说得一脸威严正气,还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任务。

    事关重大,众人商议了一整天,直到深夜时分才散去。除了各处布控外,要入墓的人又多了一个叶瑾——毕竟药师擅长毒蛊,有个神医在,会省去不少麻烦。

    天边星辉烁烁,陆追靠在萧澜怀中,闭着眼睛休息,任由神思飞到九天外。

    “回屋?”萧澜的声音将他拉回来:“再待下去,你怕是要着凉了。”

    “头闷,再透透气。”陆追睁开双眼,眸底刚好盛了一汪碎星,亮闪闪的。

    萧澜脱下外袍裹住他。

    “像做梦一样。”陆追重新闭上眼睛,低哑呢喃,“时间过得可真是快。”

    “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。”萧澜低头,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了一个吻,“所以在一起的每一天,都该好好珍惜才是。”

    陆追勾住他的手,拉起来贴在自己侧脸,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萧澜笑笑,将他抱着回了卧房。

    不远处,那沉睡了千百年的墓穴,正悄无声息龟裂出细纹来。

    摇摇欲坠,摇摇欲碎。

    黑暗亲吻着大地,亲吻着杀人的刀,熊熊的火,亲吻着隐匿在夜色下的一些罪恶,是嚣张而又霸道的,可即便如此,最后也终是会被光明驱散,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清晨的阳光让朝露蒸腾,空气分外清新。

    千里之外的王城,楚渊下了早朝,连早膳都没有用,就又径直去了御书房。

    西北大漠中,那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夕兰小国,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崛起,彪悍的马队撒开一张巨大的网,将那些散乱在沙漠里的游牧者们集结在一起,给了他们金银,粮食,和闪着寒光的刀。

    这股势力像是看不见的幽灵,频频骚扰大楚边境,虽还没有太过分的举动,可大漠里早有风声传开,那夕兰国的国主耶律星,是一匹胡狼,比当年的古力汗更加勇猛和残忍。

    “皇上。”太傅陶仁德道,“可要招沈将军回来?”

    “大楚只有一个千帆,劈成八块也不够用,与其拆东墙补西墙,太傅不妨看看这个。”楚渊示意四喜将案上信函送下去,“是小瑾送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九殿下?”陶仁德赶忙打开,匆匆看过一遍后,吃惊道:“杨老将军?”

    “他从海外回来了,并且还收了个徒弟,名叫萧澜。”楚渊道,“这人与陆二当家关系甚是亲密,算是信得过。”

    身为一个迂腐的老顽固,陶仁德一听“关系甚是亲密”几个字,就觉得脑仁子很疼。然而此时也不是关心这点的时候,于是又道:“杨老将军可是西北悍将,当年我有心无力,没能在先帝面前将他保住,也是愧疚许久。”

    “父皇的脾气,你我都清楚,太傅大人不必自责。”楚渊道,“单就这封信,太傅如何看?”

    “若杨将军当真愿意回来,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。”陶仁德道,“有他在,定能杀得贼人片甲不留。”说完犹豫了一下,又道,“只是……只是杨将军比老臣还要年长五岁。”哪怕习武之人身子骨要强过文人,那也总归已经是个糟老头子,行军打仗不比其他,更别提那西北大漠条件艰苦,烈日当头黄沙迷眼,找不到水就要渴死人。

    “所以朕方才就说了,还有萧澜。”楚渊道,“师父指点,徒弟打仗。”

    陶仁德为难:“如此自然是好的,可这位萧少侠,大家谁都没见过啊。”如何能放心将军队交出去,哪怕他与陆二当家“关系甚是亲密”,也不成。

    楚渊笑道:“朕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书信,宣他与杨将军前来王城,到时候太傅一看便知。”

    “这自然最好不过。”陶仁德连连点头,顺便在心里想,朝廷也该往西北派个帮手了,否则只怕贺晓会活活上火急死。

    阳枝城里。

    空空妙手坐在院中,担忧地看着萧澜。按照他先前所想,是要在将所有绝学都传给孙子后,再放人去闯冥月墓的——在那之前,最好还要再生个儿子才稳妥。可众人的计划就定在十日后,他也只能唉声叹气,加紧教他机关拆除之法。

    桌上摊着一本图谱,那是数辈空空妙手心口相传的绝学,世间所有盗墓者垂涎三尺的宝贝。萧澜看得很仔细,想将每一页都吃进去。

    空空妙手道:“当真不能再缓上一阵吗?”

    萧澜漫不经心问:“缓上一阵是多久?”

    空空妙手赶忙往他身边挪了挪,道:“五年。”

    萧澜摇头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空空妙手嘴一抽,眼看着又要哀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“来来来,这位老人家。”阿六将他硬是搀起来,挪到院外晒太阳。

    萧澜笑笑,伸手按下桌上一个木匣机关。三枚银针飞速射出,斜着飞向卧房门口,恰好陆追一推门,“刷刷”悉数钉入木中。

    “没事吧?”萧澜被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查看。

    “你这几根小针,即便真打中了,能有什么事。”陆追怀中抱着清风剑,“你去看书吧,我就带着它出来晒晒太阳。”

    “剑也要晒太阳?”萧澜问。

    “清风剑喜阳。”陆追坐在石凳上,单手拔剑出鞘,“万物皆有灵,像你那鞭子,估计就喜欢待在阴暗处,阴测测张开毒牙倒刺,蠢兮兮流口水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嫌弃它?”萧澜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自然是嫌弃的,它不知打过我多少回。”陆追呵呵一声,皮笑肉不笑,翻旧账。

    萧澜自知理亏,将脸凑上去:“给你打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鞭子给我。”陆追伸手。

    萧澜从腰间解下乌金鞭,双手送到他手中。

    陆追手腕一扬将其抖开,长长的鞭梢在地上炸开一道尘土。萧澜还在逗他:“打脸的时候,力道可要轻些。”

    陆追猛然飞身跃起,凌空一鞭当头抽下来,萧澜侧身腾挪,随手拿起石桌上的清风剑,卷住鞭梢躲开一击。

    陆追一来想玩,二来也时日久了未和他过过招,便一路将人逼到了院外空地。阿六看得兴致勃勃,空空妙手却越发想要哭出声来,连看个书都不得清静,这种狐狸精一般的媳妇,要他作甚,要他作甚啊。

    大战在即,萧澜有意陪他练功,因此出手比平日里更凌厉了两分。陆追功夫本不弱,可手里的剑骤然被换成鞭子,闹着玩玩可以,一旦真打起来,就觉得那又沉又软的铁物极不顺手,劣势尽显。

    数百招后,萧澜虚晃一下,一剑刺向他胸口。陆追心下一慌,想要出鞭却没有使对力道,反而让那蛇一般的乌金鞭缠在了自己腰间,踉跄摔在树下。

    “小心。”萧澜飞身扶住他,托着腰肢将人放在地上站稳,“没伤到吧?”

    陆追看向他身后,也不知什么时候,四周已站满了人,不仅有自己人,还有这武馆里的武师,甚至扫地的婶子,端茶的丫鬟,也在兴致勃勃看热闹。

    在众目睽睽下,自己却将自己缠住摔在树下,陆追心里愤懑,很想踩面前这人一脚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带你回去休息。”萧澜将乌金鞭从他腰间解下来,低声道,“我错了,下回保证输你。”

    陆追一脚踢在他小腿处,趁着对方还在倒吸冷气,劈手夺下清风剑:“再比一场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萧澜本想让他歇一阵,可眼见长剑已呼啸至耳边,只得又打起精神应对。杨清风笑呵呵看着两人,对陆无名道:“看不出来,小明玉平日里斯斯文文的,打起架来竟这般像个抠脚大汉。”

    陆无名险些被噎到,怒曰:“这是我陆家的清风剑法,讲究大开大阖雷霆万钧,招式粗犷豪放酣畅淋漓,什么叫抠脚大汉!”

    杨清风道:“都一样,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陆无名瞪他一眼,只觉这老头自从收了个徒弟,就越来越让人心烦——当然,徒弟也挺让人烦。

    换回惯用的兵器后,陆追越打越勇,将陆家剑法的精髓使了个九成。银色长剑与乌金铁鞭,一刚一柔一静一动,是兵器谱中相克之物,并没有哪一样更占优势之说,全看使兵器的人是谁。

    舒一勇看着那打斗的两人,眼花缭乱目不暇接,甚至辨不清那一鞭一剑是如何使出。他也是习武之人,并且功夫颇高,因此对陆追向来是看不上的,只觉得无非是个好看的小白脸,可此时却当真是从心里崇拜起来——中原武林卧虎藏龙,果然名不虚传,此等武功修为,只怕自己再有十年也难以企及。

    姚小桃道:“哇。”

    舒一勇咳嗽两声,将她拉到自己身后,挡住视线。

    崇拜是一回事,吃醋是另一回事。

    姚小桃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身体放软。”陆无名朗声道。

    陆追在空中向后一倒,腰肢柔若棉絮,躲过那呼啸而至的铁鞭。

    “嘿!”杨清风道,“这可算是作弊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师父,你也能教徒弟。”陆无名冲他一斜眼。

    杨清风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是师父不假,可武功还不如徒弟,教个屁。

    得了陆无名点拨,再加上萧澜的有意引导,陆追悟出几式剑招来,索性放弃了陆家剑法的套路,只随着萧澜的招式变换来应对,想要出奇制胜。

    见他出招忽然凌乱起来,陆无名大笑抚须,一派得意。

    杨清风白他一眼,继续揣着袖子蹲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手腕放轻。”萧澜握住他的胳膊,“否则会伤到虎口。”

    陆追向后一掌打开他,自己飞身掠过树梢,重新攻了上来。

    “就我爹这功夫,还怕什么老妖婆。”阿六握拳振臂,“杀他个片甲不留。”

    身边一圈人都点头,对,片甲不留!

    两人过了千余招,萧澜方才使出一个破绽,被他一掌击中肋下,跌落在地:“认输。”

    陆追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散了散了啊。”铁烟烟赶人。

    大家都很识趣,纷纷笑着离开,彼此心照不宣。唯有陆无名还想点拨儿子两招,却被姚小桃与铁烟烟一人一边硬是搀走,只得留到明日再说。

    萧澜盘腿坐在树下,道:“内伤。”

    陆追合剑回鞘,笑着推他一把:“起来了,还内伤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管,众目睽睽的,被你飞来一掌打得七荤八素,我可吃亏。”萧澜道,“先说要如何补偿我。”

    陆追蹲在对面,掏出帕子擦擦他额上的汗:“我煮饭给你吃。”

    萧澜本意是要逗他,却没想到对方却当了真,没忍住“噗嗤”一笑,扯着人站起来:“打了这么久,还做什么饭,胳膊都酸了。”

    陆追双手环住他的胳膊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“谢什么,我也要谢你陪我过招。”萧澜亲他一口,“先去擦洗换身衣服,我带你出去吃馆子。”

    陆追道:“被冥月墓的人发现呢?”

    “药师早就知道你我回来了,墓中现在人人都在说,见到萧澜杀无赦。不过这也不要紧,我带你去的地方,不会有人看见。”萧澜接过他手里的清风剑,另一手牵着人回了小院。

    不会有人看见,还吃什么馆子。陆追心里好奇,问了两回也没得到答案,只说去了就知道。傍晚时分,天色渐渐暗下来,两人一路穿过小巷,七拐八拐到了一条河边,岸边停了不少渔船,灯火璀璨。

    “吃什么?”陆追饥肠辘辘。

    萧澜带他上了一艘船:“老板,还做生意吗?”

    “做,怎么不做。”一个老人家从船舱里钻出来,笑道,“客人请坐。”

    船不大,只在船头摆了一张小桌子,勉强能坐四个人。船家很快就送了热茶上来,一股香气飘散,陆追抽抽鼻子,肚子咕咕叫了两声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吃渔家盆菜。”萧澜道,“全靠运气,船家白日里打了什么,晚上就吃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知道这个。”陆追双手捧着茶杯,“闻着挺好,环境也不错。”远处天幕已经升起了星,一闪一闪连成银河,另一头星辰稀疏,却有一轮圆月倒映在河中,粼粼水面与渔船上无边的火光接在一起,是另一片不一样的天穹。

    “我曾经来过这里,在忘了你的那段时光。”萧澜替他将茶杯添满,“那时正在过年,城里张灯结彩闹成一片,我嫌烦,就来这河边求清静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顺便吃了顿饭?”陆追问。

    “除夕夜,哪有人做生意。”萧澜道,“不过一户人家很好,老夫妇在船上过年,见我独自坐在岸边,还当是无家可归的孤独客,就拉着一起吃了年夜饭。”

    陆追道:“好吃吗?”

    “好吃。”萧澜道,“那时我就在想,将来一定要带朋友来吃,可转念一想,我似乎也没有朋友。”

    陆追伸手握住他,掌心温热,语调却在抱怨:“谁准你忘了我的。”

    萧澜笑笑,将他的手凑在唇边,低头印了一个亲吻。

    船主很快就端了菜上来,挺大一盆,层层叠叠码放着各色鱼肉虾蟹,还垫着排骨和芋头,炖得绵软香甜,入口即化。

    “有酒吗?”陆追问。

    “有,可也不是什么好酒,公子看着是个讲究人,不嫌弃就成。”船主笑呵呵拿出一个小酒坛,“是女儿红。”

    “只一杯。”萧澜道,“不许多喝。”

    “这掺了水的薄酒,你当是西南府的陈年雪幽。”陆追仰头一饮而尽,“有星有水有琴音,喝个意思罢了。”

    萧澜依旧坚持:“那就两杯。”

    陆追笑,倒是真不喝了,盛了一碗芋头与鱼虾出来,拿着勺子慢慢吃。

    秋夜天寒,水面上就更冷,可有这热气腾腾的一盆菜,倒也吃得周身温暖,背上还出了薄汗。

    “人间至味。”陆追放下碗,称赞道,“下回带温大人来吃。”

    萧澜伸手替他擦嘴,顺便叫主人来结账。

    “嚯!”船主出来,看着那桌上光盆,竖起大拇指称赞,“两位公子真是好食量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好食量,换言之便是饭桶。陆追淡定一指萧澜:“他为这顿饿了三天,老人家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见什么笑,多吃些好,男人就该要壮些。”船主呵呵笑,招呼两人上了岸,又道:“常来啊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陆追答应一声,吃得心情愉快,满面惬意。

    萧澜握住他的手:“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陆追看他,一撇嘴,“难不成先前这段日子,我天天都丧着脸?”

    “分明就懂我的意思,”萧澜双手扶住他的肩膀,认真道,“我想让你将来每一天都这样。”

    陆追与他四目相接,展颜一笑:“那约好了,等掀完冥月墓,我们再来这里吃一顿!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  =3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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