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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有了两亿贯,张相会做出什么让步?”

    张商英眨了眨眼,答:“我听说赵离人正竭力推行预决算制度,此刻半年已过,若有了两亿贯,你我这一届相位便可维持过去,因为等到二月过了,各地押钱纲递解上京,我们明年也算安然度过了……如此,我打算在明年推行预决算制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赵兴推行预决算制,那是有基础的,他在广南的学院教授了六年经济学,第一批学生毕业后恰好无事可做,赵兴实时推出这个计划,立马解决了这批学经济的学生地就业问题。随后,各州县争相聘用他们作为属吏。这样一来,大宋县级单位也开始走向了数字化管理,如今每年的开支与收入,不再是草原牧歌式的粗放管理了。

    张商英说这个话,意思是他愿意让出户部的部分权力,允许那批学经济的学生进入户部,帮助户部进行预决算。

    此举也意味着,赵兴,或者说赵兴所属的中间党,对朝廷财政有了监督作用。

    同时这也意味着。在党争激烈的情况下,户部成了朝堂党争的一个小缩影,三大党派各自都在户部插手,张商英所在党派掌管“拨款权”,韩忠彦所在党派掌管“收支权”,而赵兴所在党派掌握财政监督权。

    “这还不够”,黄庭坚摇头:“赵离人在广南地时候,就曾经说过。纸币地发行一定要慎重,最好由专业人士干专业的事情……如今交钞与广钞两足鼎立,朝廷虽然罢了交钞,但我料张师弟此去,赵离人一定会提出许多经济策略,其中不免要谈到交钞的发行——我再问张相一声,朝廷真的要永不发行交钞了吗?穷则思变,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。”

    张商英沉思片刻。缓缓道来:“它山之石,可以攻玉——赵离人所发行的广钞,比交钞有信誉,朝廷真要发行交钞,我愿意借鉴广钞的发行制度。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走个捷径。”

    王钦臣插嘴:“不如就如此定下来吧:朝廷专门设立交钞局,隶属户部。这交钞局完全仿广钞的发行制度,以金银作为储备金,发行额度则经过三部审议……不妨由三大银行联手推举交钞局董事。然后经朝廷任命为交钞局提举,专管交钞发行。”

    王钦臣这是在要求张商英交出货币发行权,让有发行纸钞经验地赵兴派遣人组建交钞局,分管交钞发行。帮人不得插手。

    张商英对这个提议一点没有为难地神情,蔡京前车之鉴,货币发行中的复杂道理不是他这个大诗人能够弄懂地。但通过印纸来敛财,对朝廷来说实在是一项简便的渡厄手段,张商英自知他今后难免受到这种诱惑。那么,既然自己不懂,干脆让有着“大宋第一点金手”的赵兴来干。

    “正该如此,交钞携带方便,便于交易。而我大宋如今交易量越来越巨大,今后终究还是要使用交钞的。这方面赵离人在行,我原本想请教于他,他若肯接掌交钞局。以他在两广铸钱司的经历。以及手下之人才济济,定能为朝廷解忧。”张商英回答。

    黄庭坚沉默片刻。还想说什么,燕王急忙插嘴:“今后,两大事务局的用兵权,朝廷定是要收回地,这方面无需再议。”

    黄鲁直轻轻点头。

    燕王再补充说:“徐州、真定防御也要交给朝廷,由朝廷另外任命重将守御。今后,南洋事务局以扬州为界,北洋事务局以濮州为界,非枢密院正式调用,两大事务局不准越过界限一步!……除此之外,黄河口由北洋事务局专责防御,但非奉令谕,北洋事务局不准越过顺保寨。”

    黄庭坚继续点头。

    黄庭坚这个老实人也赞同限制赵兴的权力。他这个小师弟生性胆大妄为,明知道汴梁是个水上城市,动不动就出兵卡住南北运河口,以此来威胁朝廷,这个习惯可不好。

    黄庭坚赞同赵兴所说的——凡事没有规则不行。

    现在在赵兴带领下,他可以相信南洋事务局不会有太大的野心,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朝廷。然而,在赵兴之后继任南洋事务局的主官,万一见到朝廷如此容易受威胁,会不会野心膨胀了,直接攻击汴梁城呢?

    为了给后世立下一个好地规则,黄庭坚赞同燕王的限制主张。

    当然,这也是对赵兴的一种变相保护。

    黄庭坚都同意了,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,朝议立刻通过,廖正一、周邦彦挥笔写下了诏书,宋徽宗盖上玺印,而后燕王加上监国印,这道圣旨正式生效……

    谈论完对赵兴的限制方案后,黄庭坚显得意兴阑珊,他懒洋洋地吩咐张耒:“师弟,我以为你这次去要钱,赵师弟一定会肯的,要钱不是难事,难的是:赵师弟向来主意多,也向来不肯吃亏,他还有什么要求你自己看着办,能答应的不妨答应了;不能答应的,你让他写奏章,带回京城大家一起商议。”

    数日后,扬州城里,赵兴接到匆匆赶回的王钦臣,他正在畅春楼欣赏艺妓的歌舞。

    伎乐界都有一个潜规则,各妓院所属的女伎一般不会登上别家地楼,但扬州这次为赵兴破了例,赵兴所在的屋内,不仅有畅春楼所属花魁一丈青,连另外扬州四大名楼的歌伎也来了,而那些没被邀请的妓楼,它们也将自己的花魁梳妆打扮齐整,送到畅春楼下,并在楼门口与老鸨交涉,直抱怨太尉大人小看了她们——扬州十大名楼,他凭什么只请五座楼的花魁,这不公平。

    王钦臣与张耒登楼的时候,畅春楼三楼整整一层只有赵兴一个客人,泰森与几名廓尔喀武士守在楼梯口,见到认识的张耒,压根没阻拦,还用手指了指赵兴地所在。

    顺着泰森地手指,张耒看见艺妓们正在跳舞,她们跳的是一种魏晋时代流传下地偶面舞,女伎们头戴面具做出罗敷女采桑的样子,赵兴扮演那位笨拙的追逐罗敷的好色男,他张着两手采风捕蝶,一举一动滑稽可笑,引得场下观看的妓女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台上与他对舞的是长乐楼的花魁秋日,秋日以歌声享名于世,可她的名声远远比不上廖小小。台上的她衣着华丽,一眼能认出花魁身份,而四名扮演罗敷女伴的伎乐穿的很朴素,除一身玫瑰红色的裙装外,别无装饰品。

    正在舞蹈的除了五名女子和赵兴外,还有一群小女童,她们排在成年女伎乐的身后,学着成年人手舞足蹈。台下,其余四个妓楼的花魁身边也各自陪伴着几名女童,她们也在手动腰扭。

    这些女童都是妓院从年幼时购买来,她们是妓院的后备力量。等这些女童长大后,她们将成为妓楼的新生代,接过老一辈的旗帜继续表演。为了让她们从小感受妓院的气氛,她们被分配在年长妓女身边,自小学习魅惑男人的手段以及舞乐技。

    而花魁身边陪伴的女童,都是妓楼里精挑细选,认为她们有继任花魁希望的绝色女童。这些女童们平常负责照顾花魁的生活,为花魁端茶倒水,支应客人,当然,也要跟着花魁学习谋生手段。此刻,她们盘膝坐在花魁身边,跟着花魁的动作一板一眼舞蹈着。

    这是一种盘膝舞,只有手与上肢动作。它创自我国春秋时代,到了魏晋时代最为盛行。自宋以后,这种舞蹈在中原绝迹,只流传于日韩。

    盘膝舞是客人们的舞蹈,当台上的人舞蹈着,台下的人跪坐无趣,所以就随着音乐节拍一起舞动双手、扭动腰身。它的舞姿很简单,腰配合手动作,手依次伸展成一字,缩回、过渡到另一侧,周而复始——这种舞蹈在中原最后出现,是在南宋一处墓葬壁画中。

    见到张耒到来,早已接获通报的赵兴举手邀约张耒同舞,张耒晃了晃身上的肥肉,摇头拒绝,赵兴转而邀请王钦臣。王钦臣欣然同舞。

    宋代是一个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,读书人最喜欢干的就是官场宴游——当然,那个时代,读书人之间的信息交流也主要是通过这种宴会形式完成的。所以,但凡是出名的才子,对整套交游本领都能驾驭娴熟……这话的意思是说,王钦臣这个正牌宋人,舞蹈跳的比赵兴还好。

    一舞结束,赵兴笑嘻嘻的回到座位上。

    这种舞蹈充满了中国文化底蕴,它的动作符合儒学所要求的大雅标准。也就是说动作较为舒缓、平和,一点不狂躁、不急切,仿佛太极拳一样,令人舒筋活骨,却又不觉得过度劳累。所以赵兴一舞过后,连个汗珠都没出,他坐倒在一丈青身边,一把搂过一丈青,笑嘻嘻的问:“文潜(张耒)兄,何事纷纷来此处?”

    张耒也毫不客气的搂住旁边一个花魁,随口回答:“要钱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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